34二
风，卷过她耳边的碎发，她直愣愣站了许久，抑或只是片刻。黑夜中仓促离去的脚步声已不可闻。
风吹冷了衣袖，她的心却静默成了眼前这片夜色。
书生负了她。
一念之间，她便万念俱灰，纵身跃下了身前的石井。
黑漆漆的夜里，她转头望着那脚步声远去的方向，忽然一声落水声，激灵地仿佛有人在她头上浇了一桶水似地。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扯了扯嗓子朝面前的园中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寂静无声。
她哆哆嗦嗦朝衣袖底摸火折子……好不容易将被吹熄的灯重点燃，昏昏地光里，并没有找见她家小姐的身影。
绣娥只觉得头皮里一阵发麻，步子踉跄地朝黑夜中那口黑漆漆地井走近。
小姐投了井？……不能呀。她有什么可犯傻地要去投井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怎么就会去投井？不，不，不……
黑夜里，忽然响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救命！”
这一声喊叫，惊得女人手里的酒撒了一地。斟满的酒杯，亦被客人身边的护卫，连同这个冒失的女人一同推开。
坐在一旁的书生，脸上带笑地问主人：“是谁在喊救命？”
苏伯榆看了眼那杯撒在桌角的酒杯，看了看被推开的小妾，从席上起身，问自己的老管家，“外面什么人在大呼小叫，打扰贵客的酒宴？”
一个家丁，横冲直撞地闯进来，慌张道：“老爷。不好了。小姐投井。死了。”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屋子正在饮酒的人都静了下来。
贾珍一屁股从席上站起，碰倒了手边的酒壶。同席的何子柯一手扶住欲倒的酒壶，接道：“胡说，好端端地，表妹怎么会去投井寻死？谁在那里满口胡言乱语的！”
殷若离幽忧地看了眼刚刚将自己一把推开的男子，和他寸步不离护卫着的主人，面前一桌子的狼藉，还有自己崭新地石榴裙上被酒液打湿一片的裙角。
陆伍坐在客人身边，朝面前这个漂亮的女人眨了眨眼睛。
殷若离弯了弯眉眼的风流，起身，独自朝自家老爷走去。
苏伯榆扶着老管家的手，喃喃了声：“……我的女儿”，而后狠狠瞪向厅外传来的那声“救命”，仿佛那声喊叫就是想要伤害他女儿性命的恶徒，是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苏家家仆们忙为老爷引路，苏伯榆脚步生风朝外走。
一时间，苏家的家眷，亲戚，仆人都跟着他们的老爷离开。客厅里，忽然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书生轻“嘘”了一口气，带着一份调笑道：“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鸿门宴上，掷杯为信，要动刀剑了。好险，好险。”
话落，便瞧见年轻的武将正面有不善地瞪着他。
朝阳只好对这位仁兄，自讨没趣地露了一个苦笑。
陆伍自顾斟着自己杯中的酒，对身边的贵客道：“苏伯榆为人狡诈、阴险，唯独对自己这个女儿，似命一般看重。可怜这位苏小姐，年纪轻轻地忽然就莫名其妙去投井寻死，都说天意难测。穷人都咒着苏伯榆早死，谁能料到青春年少的一位好姑娘就先遭了厄运。”
列战英忽然走到陆伍跟前，一把扣住他正要往嘴边送的酒。“你就不怕有人在酒里下毒，毒死你。”
陆伍愣了一愣，转头看了眼身边坐着的男人，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怕死的不是好汉。”说完，便把被拦下的酒杯往面前的中郎将手里一送，自己抓起食案上的酒壶，潇洒地倒进嘴里。
他大咧咧擦了把自己被酒液沾湿的嘴角、下巴，对身边的这位客人道：“我有位朋友，性情也同我一般直爽。他姓蔺，为人比我聪慧，您若有机会遇到他，跟他说，你是我陆伍的朋友，他重情，自然会帮你。”
“聪明的人都不怀好意。”列战英朝一旁的朝阳看了一眼。朝阳委屈地“哎”了一声。
陆伍伸手搭住贵客的肩头，“我这位朋友是个好人，我拿我项上人头跟您保证。”
灯亮在黑夜里，像照着一段归途，只是不知眼前的归途通往何处。
他的嘴角挂了一道浅笑，肩头的发，带着夜露沉在夜色中。管他眼前的路通往何方。他想，即便是阎王殿，大不了也就是去闯一闯。
难道他蔺晨还会怕什么妖魔鬼怪？
思之此，他便在夜色里，迈开大步，朝隐隐摇曳地灯光处走去。
他抬头仔细打量着灯笼上的“祭”字。横看竖看，都是一个“祭”字无疑。
门“咯吱”一声开出一条缝，忽然像从深渊中吹出一阵阴风，阴森森里，头顶的灯光照出一张鬼魅似的脸。
门里的“小鬼”正斜着眼瞧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冷不防听到一声“我家主人正在宅中办丧事”，似乎也充满了阴森森地鬼气。
蔺晨想：实在是太不是时候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对方要将他拒之门外的那扇门扉，在阴森森的灯光下，将脸凑近那人，压低声音道：“在下是琅琊山上修仙的道士，今夜夜观天象，忽见你这宅中有妖气窜升，可是这宅中有横死之人？怨气不化，怕是要出大事。”
苏家的家仆一愣，忽然将门大大打开。一把拉住这陌生人的衣袖，着急的问：“你是说这家里还要死人？”
……蔺晨既不去接他的话，也不否认，只是故作神秘的掐了掐手指，一脸神秘兮兮摇头晃脑，末了，又装神弄鬼地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风摇着一院子的白皮灯笼乱晃，身后跟着的男人，已将苏宅中发生的变故，事无巨细地一一告知。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廊前灯光照耀得一片灰白剪影里，他忽然看见了他梦中的那尾“蛇”。
萧景琰在一个不经意的抬眼中，看见这个忽然走进来的陌生男子。风拂过他垂落肩头的长发，白衣沾染着一片昏墨色，忽然已从门槛外迈进了灯火通明的屋中。
他心里忽而升起一股好奇，不明白这眼前的陌生人为何如此看着自己？
心想：他认得我？
2017-11-23
2017-12-3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