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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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真】囚鸟09

    那时,她一个人爬上高高的山崖。她想要阿玲戴在手上的那串铃铛。“叮铃叮铃”,阿玲迈一步,跳一步,铃铛就会“叮铃叮铃”响。

    “把你的铃铛送给我吧。我,可以拿其它东西给你换。你要什么都可以。”她说谎了。她太想太想要阿玲的铃铛了,可是她并没有其它可以用来和阿玲交换铃铛的东西。钱、闪闪发亮的链子,漂亮的衣服,可以和阿玲交换铃铛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有。可是她还是渴望得到阿玲的铃铛。

    阿玲就要被村民献给山神了。其他孩子都说,献给了山神的孩子就再也回不来了。阿玲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了。被山神吃掉的她也不再需要铃铛。

    阿玲很生气地瞪着她。她想:谁让你是没人要的孩子。没人要的孩子就会被村民丢弃到山里,献给山神。这是村子里规矩。

    “铃铃,”阿玲忽然把手往山上一指,“任何东西。如果你能把开在山崖上最高的那朵花采给我,我就把我的铃铛给你。别想骗人,我知道那朵花长什么样子。”

    跟阿来哭闹着说想要悬崖最顶上那朵花,她只会说:太危险了,不行!跟白泽哀求,他也完全是一副爱理不理。可她实在太想要阿玲手上的那串铃铛了。

    所以她跑进了山里,朝山上最高的地方跑。

    她要摘到那朵花,交给阿玲,跟她换她的铃铛。茯苓如果戴上那串铃铛,一定比阿玲戴着时更好看。

    神仙大人站在悬崖顶。风吹着他的头发。阳光把他身上的衣服、饰带照亮得闪闪发光。他就和壁画上画的神仙一模一样。所以她一看就知道,那就是神仙。

    神仙的背上,忽然伸出两只大大的翅膀。神仙大人转过头来,问:“小孩,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

    茯苓听娘说过,如果满怀真诚向神仙祈求,神仙听见了,就会替人们满足心中所求的。

    她和着气,气喘呼呼地对神仙大人说:“我想要你脚下那朵花。”

    他冷冷低头看了一眼,那目光落在悬崖外的花朵上,似乎全是轻蔑,犹如白泽平时嘲弄陌生人的模样。她想:凡人的俗物又怎么会落在神仙的眼里。似乎为自己所求的这一朵平凡野花而羞愧起来。

    她不知道神仙是允她这一朵花,还是不屑一顾。她同他站在崖边,一同吹着习习扑面的山风。

    忽然,另一个也长着翅膀的天人从天上落到他们面前。他向神仙大人行礼,而后又看了看她。他的目光,比神仙大人的不屑一顾更叫她感觉害怕。她真怕他会一把抓起自己,将她丢下万丈悬崖。

    “去把那朵花摘下来。”

    神仙大人说了这样的话,神仙的随从为她摘来了悬崖边的花。茯苓把花拽在手心里,想着她将得到阿玲的铃铛了,心跳咚咚地响。

    神仙的随从把花递在她手上,“小孩,你记的,若把看见我们的事说出去,你就会大祸临头。”

    她赶忙摇摇头,“不会说的!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

    神仙大人说:“你走吧。”便展翅,飞上了天空。

    那时,她站在原地,仰望他们远去。

     

    羽族。风天逸欺骗了他。

    尹修一手扫开了面前的笔砚。

    他拿真心待他,可这个羽人居然欺骗、甚至戏弄了他。他想起在星辰阁时,那人便是风评不佳。他自恃是王者,高傲不可一世,瞧不起人族,更瞧不起一切出身平凡的人。彼时,他就与人族太子针锋相对,时过境迁,白氏血脉已绝,南羽都亦不复存在,他以为他没有了昔日的风光,会对人更真诚。可是尹修知道自己错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说的就是风天逸这种人。

    他欺骗了他。他跟他说自己是个亡国之君,可是,羽族依旧活在人族身边,并狡猾地伪装了他们自己。

    他嘲笑他破不了妇孺拐卖案。因为做这些事的就是羽人。所有一切本就是他在一手策划。这个骗子,狡诈地坐在他面前。他拿他当昔日知交,推心置腹。他却在耍他。当猴子一样耍着。

    “可恶!可恶至极!”他憎恶别人戏弄自己,憎恶他们对他的嘲笑。他说过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他。过去的他对周遭的不公虽心生不平,却无能为力。可现在的他是不一样的,现在的他可以做到一切他所要求的公平和公正。现在的他也绝对不会轻饶这个欺骗了自己的男人。

    他要抓住风天逸,把羽族在人族所犯下的罪行一一宣读,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他心里以为的傻子。他还要在菜市口,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砍下这些穷凶极恶的羽人的人头,他要告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不管是谁胆敢触犯王法,天网恢恢,他这个尹大人都会抓住凶手,将其绳之以法。他要给百姓们一个清明的世道。他大哥做到过的他要做到,大哥做不到的他更要做得比他好。别人不敢做的,他也要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锦绣。

    是的,为了锦绣。他要让锦绣亲眼看一看,他的确是和过去大不同的。他要让她明白,为了她他可以去变得更优秀。他可以变成让她安心托付终生的人。她爱他,是对的选择。

    想起她,他的心变得冷酷而强大。

    为了她,他可以把那些对他有情有义的女子从心里赶出去;为了她,他要砍下风天逸的脑袋。

    为了她,他更要做不畏强权,替百姓主持公道和正义的好官。

     

    大路只是固执地要抓住风天逸。因为风天逸和他是格格不入的两类人。如果说他是捕快,代表正义,是个好人。那么和自己对立面的那个男人就是坏人,代表邪恶。仿佛正与邪势不两立,从初次相遇时,大路的直觉就告诉他,他和风天逸是对手。

    而他的捕快直觉并没有欺骗他,当他十分肯定地告诉尹修,那些被灭口的山贼都是带翅膀的羽人所杀时,尹修也告诉他:那么风天逸就是幕后真正的凶手。

    前一刻还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后一刻就成了势不两立的对手。大路并不想知道尹修认定风天逸是凶手的理由为何。他只知道,那个男人在心里不是善类。他要抓他。他非要抓住他,把他绑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隐藏的恶行无处遁形。

    恶人就应该有恶人的样子。这么一副自以为是的臭屁样,看了就有气!他一定要抓住他,让他在众目睽睽里,跪在地上跟自己求饶。

     

    她在逃。林中惊鸟四起,竹影杂着人影,她亦如一只惊弓之鸟,竭尽所能奔逃。

    扑展着双翼的“大鸟”纷纷从半空中掠下。它们的身形一没入这片竹海里,便化作猛兽穷追不舍。

     

    桃香在逃。此地是怪鸟的巢穴,她知道一旦落入它们手中,它们便会杀了她,吃了她。她不想死,她还没找到尹郎,还没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她绝对不能死。

    绝不要死在此处。绝不要被怪鸟们吃掉。

    树影交错间,追捕者们发出阵阵似猿啼,又似狼啸声。

    尹郎!尹郎!……她在心底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忽然间冲出她脑海的,是儿时玩伴大路的脸。

    长翼的怪物扑了过来。

     

    她脚下一绊,朝前摔在地上。

    身后的长剑朝她直刺而来,她一个转身朝旁躲。冷刃划过了她的手臂,染透了一片血色。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居高临下,用剑指着自己的人。

    男人背后的羽翼慢慢收起。竹林中的光照在他脸面上。他用染血的剑指着她。

    “你背信了承诺,从我家主人身边逃走。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小竹摇着头,带着悲伤和痛苦向他,和他们求饶:“我不想害人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

    裴钰走上前一步,弯腰扯住少女的衣领。他一把把她从地上提起。

    “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出现在主上眼前。你给了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他想抓住它,是你让我的主人变得疯狂。不是我们在逼你,是你在逼我们。是你让我们走到了没有回头的这一步。你哪里也逃不了,不管天涯海角,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我们就会永不止息地追赶着你。犹如鬼魂,让你一生不得安息。”

    小竹哭了起来。“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家父若在世,你们想要的实验也许会成功,可父亲已经在那场天火里被烧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完成他的心愿。当初是我要逆天而为,想救我的小弟,才会被他说动,替你们做了那些事。可是,可是你们自己也亲眼看到的,把普通人改造成羽人,让他们成为你们的奴隶和战士,做不到。被造出来的只是一些怪物。既非人,也非羽人,是怪物呀!”

    裴钰怒不可遏地将手里的少女狠狠丢向地面。

    小竹只觉全身的骨头都似乎要散了架。她抱紧了自己,卷缩成一团,“嘤嘤”哭泣。

    她已经竭尽所能用父亲教会她的全部本事去制造背上生翼,能飞上天空的“羽人”。它们虽然背上生着羽翅,却并非人,更无人性,只是野兽而已。一群如山海经所载的魍魉魑魅。

    山谷里传来猿啼狼吠,她一想到这些鬼怪借有她的手存在这世间,就在她身边,便颤抖不止。母亲说过要心怀慈悲,决不可让自己的心沦为鬼。她想,再被这些怪物们纠缠下去,它们都会化成她的罪孽,把她拖入地狱去的。母亲说:入了地狱的灵魂,永世不得解脱。

    裴钰的剑刺了过来,冷冰冰贴着她的脖颈。小竹恐惧万分地望着这个要拖她入地狱的人。

    “你的小弟至今还能活着,是靠了羽族特有神芝草。还是那句老话,你替我们造出有翼人,我家主上会设法保住你弟弟的一口气。不要再妄想逃跑。你藏身的那个山寨已经被我们所灭。你不管逃到哪里,只是把更多的无辜的人命搭进来。”

    小竹抓起手边的石块朝面前的魔鬼丢去。“你恨那些毁了你国家的人,你找他们报仇去呀!为什么非要缠上我?我的家人们都是因为你们那场战事受了波及,就在我的眼前,他们都被活活烧死了!你们都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老天若有眼,就该让你们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裴钰扬手给了少女一个耳光。冷冷道:“天空城一战,先挑起战火的是你们人族这一边,羽族是被屠虐的一方。你以为只有你的家人是被活活烧死的,我那几十万同胞一样在熊熊燃烧的烈焰里被烧成灰烬!这个仇,你说到底是谁欠谁的?”

    “你死的同胞里也没有一个是我的家人所杀死的!”

     

    羽还真退无可退,后背一下子贴在了身后的树干上。白泽的双臂伸过来,一下子就把他困死在他和树之间。他心虚地看着他。

    白泽戏谑地挑起嘴角,忽然把嘴唇压在他的嘴唇。

    他狠狠咬了他一口。又在羽还真的一个大意里,霸道地用舌头撬开他的齿贝,伸进他的口里,胡乱地耍了一通流氓。

    他吻得他几尽断气,羽还真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嗔怪去推这个臭流氓。他怎么以前都没发现,羽还真被欺负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忍不住心底地痒痒,他又捧住了他的脑袋,狠狠地又吻了一遍。

    羽还真伸手握了一个拳头。阿来说他是男人,真的不愿意被白泽这个混蛋占便宜就该揍他。

    白泽一把拉住了他握成拳头的手,挑了挑一边眉毛,笑得甚是好看地问:“你想干嘛?造反呀?”

    羽还真怂包地回道:“我姐姐说,好男儿不能随便让坏蛋占便宜。不然会让坏男人觉得你轻浮,”

    “你的便宜我都占光了,你以为还有不怕死的人敢站出来跟我抢你吗?”

    “你的头,是不是出门的时候被驴踢过?”

    白泽一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根上,让怀里的人不老实地挣扎起来。

    他朝他恶狠狠道:“不老实,我可就来硬的。”吓得羽还真只好乖乖窝在他怀里。

    他搂着他,贴着他耳边,轻声道:“我想再回去上次那个小村庄,看看山神庙里吃小孩的妖怪长什么样子?”

    羽还真不解地抬头看他。

    “我听说这段时间发生过很多小孩失踪的的案件。献给山神的小孩从此之后便如神隐,再没有人见过,难道不算诱拐孩童的一种?”

    “你难道要去抓诱拐孩子的凶手?”这对羽还真而言太难以置信了。

    阿来是偷小孩的贼(虽不知道可不可信),他自己是前通缉犯(也不知道霜城那班人对他的通缉令消了没)。羽还真看着面前的白泽,觉得他的头可能真的被什么东西踢过。这种无事找事的麻烦,非白泽一贯的作风。

    “算还一个老朋友的人情吧。”白泽想到尹修,虽然这人又蠢又烦人,也算朋友一场。姑且帮个忙,算还了他请自己喝酒的人情。何况,阿来不闯祸,他们也算清闲的很。就当做善事呗,日行一善嘛。

    2017-3-11

     

     

    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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