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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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真】囚鸟14

    十四

    就在女人的一声喊杀声里,风刃忽然将手中的剑一带,直朝面前的人刺去。

    风天逸的嘴角勾了勾,迅速后跃。耳畔龙吟清啸,一道寒白如影随形。

    他朝面前的人笑问:“你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当年皇兄将风家的江山和幼主托付给他,多少人以为他这实权在握的摄政王会将这江山宝座取而代之。是他错了。他这个侄儿有他皇兄的多情,却没有风家人的担当。他不曾一次地反复告诫过,为王者,当以国家社稷为重,以羽族利益为先。当初他舍不得一个易茯苓,把南羽都都葬送在白庭君的偏执报复里。而今,他依旧不知悔改,去偏袒一个羽族的罪人。

    他的多情让他舍不得易茯苓受伤害,他选择去成全了他爱的女人,可结果是整个南羽都为白庭君的报复殉葬。羽还真帮白庭君造出了天空城,守护羽人的星流花雨让毁灭之城毁掉了羽族的立命安身之地。到底,到底他这个皇还想把羽族逼到什么样的绝地,才肯去正视,去面对他这个羽皇的职责和天命?

    他不会再把羽族仅存的希望和未来交托在这样一个他身上。

    他要这些自私自利者去为死去的羽人补偿。什么样的补偿都可以,即便是拿羽皇的命,羽还真这个叛徒的命,对死去的亡魂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对焚尽的南羽都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你既然是王,就为你死去的子民,你失去的故土,以死谢罪吧!”

    “我若死,那些人都会活过来吗?”风天逸抬手一拂袖,无数声破空之音,叮当作响地敲击着那道寒芒。

    纤丝擦过风刃的脸面,擦出一道道细长的血珠,他的眼中似乎只有认定的要将面前的男人置之死地这一件事。握在手中的剑只为杀死目标而一往无前。

    “在你为你的爱人不顾一切的时候,你可看见雨瞳木和月云奇为了替你多救一个羽人,不惜架着飞舸撞向天空城,撞得粉身碎骨,你这个羽皇全无愧疚之心吗?你现在抱在怀里的这个罪人,是他毁灭了整个南羽都,你想过死去的那些人会瞑目吗?你应该知道,我羽族与人族本就势不两立,这是两国利益所驱,可你呢?不顾一国之君的职责,只耽溺在儿女情长中,致使全族几乎灭种,你还有什么脸面可以去面对世人,面对天下。你便是全九洲的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风天逸,你给我去死!为那些死去的人,为我们风家!”

    风刃手中的剑刺入他的一身白,并刺透面前人的身体。

    风天逸伸手抓住了抵在胸膛前,没入剑柄处的风刃握剑的手。他对面前的这个男人道:“当所有人都弃我而去时,只有他在我身边。你可知天大地大,茫茫人世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有多孤独和无助?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杀了他,我只知道在我最需要有人陪伴时,是他陪在我身边,陪着我度过那一个个无尽煎熬和折磨的日夜。皇叔,我真羡慕你,从不曾退缩、懦弱过。我,已经没有羽还真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唯有他,他是绝对不会放手。他是绝对要护他周全到底的。他的嘴角轻轻扬起。

    风刃的剑从他贯穿的胸膛里挑开。耳边落满女人满是惊恐的嘶喊。

    风刃的剑就握在他手中,垂在一旁。

    面前灼眼的光里,清风吹扬着男人垂落肩头的白发。阳光洒落在他一袭白裘上,仿佛熠熠生辉。他的嘴角轻扬,眼中带着一份倦懒,似笑非笑看着他。

    风刃将握在手中的剑一抬,复又向着面前的那人刺去。

    “这是我的城。这里我就是神。皇叔,你想杀我多少次,只要你杀得高兴,杀多少次本皇都能让你尽兴。如果你不嫌累。”风天逸迎着当胸贯穿的冷刃,悠然地伸开双臂。

    剑,直没入到剑柄处。风天逸的手抓住了他握剑的手。

    “皇叔,你到底想杀死我多少次才会满意?”

    女人忽然拔高地尖叫声冲入风刃的耳中。他豁然一醒,只见面前的阳光灿烂里,风天逸依旧耀眼璀璨地站在他面前,嘴角边勾着一抹浅浅地笑。

    是幻想。即便他知道杀死面前的虚像是一种徒劳无益,可风刃还是抓起手中的剑,朝面前的风天逸刺去。

    他对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既然整个南羽都都可以失去,为什么区区一个羽皇他就不能杀?现在,他还有什么是可以值得害怕会失去的?他已经害所有的羽人一无所有。那么,一无所有的他便更无所畏惧。

    他将手中的剑朝他的胸膛一推,剑身刺入风天逸的身体,直接贯透。

     

    她似乎已经分不清何为虚幻,何为现实。再也无力去区分真实与否的能力。面前的死亡似乎已编织成一张大网,并将她牢牢罩住。锦绣在这张网里如一只被困死的虫子,挣脱不得。

    陌生男人的剑刺穿了白泽的身体。她身边所有的人似乎都被夺走。现在,唯有孤独无一的一个她自己还留在此处。面对无依无助的事实。

    她变得一无所有,似乎就连身上所着之衣裳布料也要被剥落,变得赤条条。她会被剥夺得一丝不挂,最后变成一条匍匐在地呻吟的野狗。

    他们要将她变成狗,变成畜生,变成什么也不是。

    她又一次看见白泽被残酷地杀死。在自己的脑海里,在自己的双眼中,一次次反复见证着一个似乎重要,又似乎并不那么重要的人死去,对她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她对白泽的感情又是什么?一种依赖,亦或只是结伴同行的同伴。她渐渐分不清他对她是重要,亦或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将一无所有,很快就会卑贱地一如地上的尘埃。

     

    娘的喊叫声里充满了绝望,如芒刺扎进了小竹的肉里,骨髓里。她的脑海都是那场炼狱般的火海。它吞噬着一切,燃烧着一切,转瞬间就将面前的爹亲活活吞噬。耳边都是弟弟的鬼哭狼嚎声……

    娘。而今这地狱又一次打开,又要大口地来吞噬掉阿娘。小竹已经一无所有,绝不能再将娘也弄丢。她无法再忍受又一次的失去,一再的失去……唯有她,唯有面前的这个女人……绝不允许再被夺走,被任何人所夺。

    “她”伸手将羽人配在腰间的兵刃抽出,一亮刀光晃过所有人的眼睛,只这一声刀刃擦过刀鞘的锐利摩擦,忽然将,所有人都立刻刀剑出鞘。

    羽族的兵士和人族的捕快刀剑交织在一起,相互喊杀声一片。

    竹林中,一片刀光剑影。

    少女奔向了面前的她,将手中的兵刃朝抓扯着她的男人砍去。尹修在一个回头里,一刀晃过,他的头颅溅血,身首异处。

    失去头颅的身体倒向锦绣的身体,“他”的手,依旧死紧握着她。断颈处的血喷溅满锦绣的脸。她的眼前所见,皆是鲜血淋漓,宛若一片血海地狱。

    杀人者的刀举在那里,“呼呼”喘息着。身旁的男人像喊叫了一声什么,而后被仇恨俯附体了般,将握在手中的剑,一剑砍向面前的少女。又一场血溅洒满天地。少女的身体朝前俯倒在地。那一刻,她看见她的眼睛里,在看着她,而后被死亡的恐惧吞噬。

    锦绣的灵魂亦同样被拉进那片凝视着的恐惧里。

    每个人都要化成卑微的蝼蚁,被踩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死亡生出恐惧,他的灵魂因这恐惧似乎炽烈地燃烧。

    魅族,为魂魄所生。魅族女子所生下的孩子,天生便带有异能。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血自身体里流出,慢慢浸透身下的泥土。身体变得越来越冰冷。而被血染红的身下,如绽放般生出一朵朵地彼岸花。

    彼岸花海血红一片,真的好美。好像娘亲的红衣。似火,似红花。

    他自出生起,便住在一片竹林里,自成年,除了娘亲,从未遇见过其他人。再后来,一身红衣的娘亲倒在竹林中,化成了一片彼岸花开。他发誓会不惜一切方法再把娘亲找会来的。如沉迷入魔般,他一生都在寻找令人起死回生的方法。巫术、蛊术、医术,乃至机关术。

    光。那是笑起来,犹如阳光般灿烂的女子。在转过竹林的小径时,她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在女人朝他微笑时,他便决定不顾一切要和她在一起。

    一团青火渐渐从少女的身体里飘起,而后悠然地朝一旁的锦绣飘去。

    锦绣跪坐在地,茫然看着它。看着燃烧的青色火焰里,似乎有一张人脸。忽然她脑子里响起羽还真带着哭腔跟她说,周围都是死人。

    这就是亡灵吗?未出生便死去的她的孩子,真的,活在一个叫死国的国度里吗?从未被爱过,爱,真的好可怜呀。

    轻飘飘的火焰吹在她的脸面上。

    她一下子又看见了丈夫。

    啊。好狠呐。她明明爱他胜过一切,到头来,就算自己跟自己说不爱了,依旧,在乎地,想要的都只是他。

    曾几何时,她这么地爱他,爱到求而不得只能去恨。

    我的夫,我的爱。从她懵懵懂懂,知道世间有一种两个人惺惺相惜地情爱时,便暗自发誓此生要去寻到这份真情真爱。

    昔时他出现在她面前,将一首诗赠她,她便知他就是那个冥冥之中,会懂她、爱她,保护她,珍惜她的人。一切都未曾变呀。她依旧如初遇时那般,心中脑子里装着的都是他,尹郎也应该是她爱的那个尹郎,为什么到了最后,相爱的只能去恨。放不开,放不下,到底是他们之间走错了哪一步,变得只能抱憾终身?不懂。锦绣不懂。

    泪自脸上滑落。

    刻骨铭心的爱和恨在脑中死去。渐渐地,“她”的心中变得空无一物。身体里,有什么如性命般重要的东西,丢失不见。

    她低头去望自己的手,满手血腥外,空无一物。

     

    她看着自己摊开的那只手,沾满了血腥,此外,空无一物。

    她曾经死去。她记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衰老、虚弱。

    她抬头仰望天空,羡慕飞翔过头顶的鸟儿的自由,羡慕深渊中游戏的鱼儿的自在。要说不自由的话,女人在任何时候都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他们的战利品,世间并没有属于她们的真正位置。

    女人可以生育孩子,孩子养大了可以上战场,可以打战,所以女人比起一般的男子珍贵。终其一生只是为了生育而存在的女人们,有何珍贵而言?

    虽说不公,但生为女子,命运注定如此,即便她生为武将之女,在战场上如男子一般去杀敌,有朝一日,注定要做回女子的本份。世间无可奈何的事不管情愿不情愿,大抵就是如此。

    并非要去抱怨和不满,只是一层不变活在别人的规矩里,实在无趣。虽说她多少在别人眼中显得离经叛逆,只是杀人如砍瓜的她都不能摆脱世间的规矩和束缚,想来去改变一件约定俗成的事一定是极其困难的。虽然困难,应当也是会有人去做,并总能做到的吧。

    虽未必是她,但总有一人会替女人做到,让女人也可以活得自由自在,不再被男子支配。比起羡慕鱼鸟,她更羡慕那样美好的日子。虽有羡慕的梦想,但依旧还是要把当下的日子过下去。

    在曾经她过完的日子里,她并未有什么不满之处。她曾在山中不慎迷失,碰上了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呐,有人生来就漂亮,有人生来就聪明,这些人天生就讨人喜欢。男子向她求爱,被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喜欢在她看来也算一件快活的事。她嫁给了他,生了孩子。孩子长大后就离开了他们,他们夫妻一直深居在与世隔绝的山中。

    而今,明明老死的自己却依旧活在人世中,如饿鬼独行与深山中吞吃活人。

    啊,果然,丈夫还是为了留住自己,将人世间视为珍贵的东西舍弃不顾。

    自己的身体已经老去,与己容貌相似的女子的脸,应该是他们的后代吧?为了复活自己而杀死他们的孩子,或者那些孩子的孩子。这个人一如她所初遇时的,对世间的情感和规则视若无物。终其一生她与之生活在一起的,只是一只野兽而已。

    锦绣望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想问那人一句,夫妻本就是两个陌生人,你可知道是什么把两个陌生人捆绑在一起?是血缘的羁绊,也就是儿女,子子孙孙。

    子子孙孙与她而言,是重要过丈夫的存在。血脉的延续是家族繁荣的保障,她生于武将之门,振兴家族亦是她的使命。虽然重蹈覆辙地去遵守陈旧的规矩甚是无趣,她始终做不到让自己和他一样,视骨肉亲情为无物。

    “娘”

    锦绣回头朝喊她的人望去。

    一个手足被砍断的男人躺在地上,身下黄土被血染得湿透。

    这个快要死的男人在殷殷望着她,并又朝她喊了一声“娘”。

    大路望着如水洗过的蓝天和白云,那样地干净,似乎他的灵魂很快也要被带去那片干净无暇里。然后他在树林旁看到了“娘”。

    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丢下他和父亲走了。虽然父亲要他以后不要再提起她,可他心里一直一直都很想念娘。

    现在,他快要死了。娘来接他了吗?

    他忍不住双眼湿润地看着“娘”走近他。

    锦绣蹲下身,抱起这个支离破碎的男人,抱在怀里。他让她想起她的孩子们。

    “我叫大路。我不甘心。明明我就快可以抓到那些罪犯,可现在,我却要死了。我是一个捕快。我要抓住所有的罪犯,我要保百姓们一个太平天下。”

    大路将唯一的那条手臂举起,把手中被血染满的鲛珠举在自己和娘的面前。“他们就在珠子里。”

    锦绣把手俯在他脸上,捂住了他的口鼻。“放心,我会如你所愿,将藏身在珠子里的罪犯,一个不剩地杀光。我会替你守护你所珍惜的百姓的太平。”

    她的手心底,流过大路暖暖的眼泪。那是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珍贵。

    大路的手终于垂了下去,鲛珠从摊开的手心中滚到一旁。

    锦绣放开男人的身体,将珠子捡起,举到眼前。

     

    “锦绣”茫然地抬头朝天空望去,云端之上,有一只眼睛在凝视。

    那是否就是被世人称之为神通广大的神明?将人之生死,人之命运,轻易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神明?

    她,在她眼前,迎着她遥遥注视的目光,落下。

     

    锦绣自天空高处飞下,轻轻跃到地面。将一柄破剑朝前一挥,立刻鲜血飞溅。那人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他整条握剑的手臂带着他手中握着的兵刃飞向一旁。

    锦绣的剑在手中挽过一朵剑花,一剑横扫过那人的脸面,血、骨渣与脑浆四溅。

    她收起背后的羽翼,低头看了眼呆坐在地上,正抬着头木然望着自己的女子。

    轻轻地,她微笑了一下。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一片金光在眼前炸开。似乎她记得这灿烂至极的笑容,曾经就在“他”转出一片竹林外……脑子里却只是苍白一片,只留着一张男人。这个男人负了她的情,伤了她的心。她为他生不如死。

    她眼中隐隐含满泪光。她似乎觉得自己是应该认识她,记得她的,可是她对她却陌生地只有一片空白。

    锦绣对这个和自己容貌酷似的女子嫣然一笑,而后大步从她身旁走开。手中的剑,如快刀斩乱麻般将身前的人一个个斩杀。

    2017-4-29

    这章虽然上个礼拜就写好了,但是一直没有力气改。今晚本打算改完去开个记忆大师黄渤和警察cp的短文(这颜值实在是太重口了),想不到一改又花掉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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