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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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真】囚鸟15(完结)

    十五

    嘤嘤呜呜的哭泣声。

    梦里,少年泪流不止。心头,被种种委屈和不甘塞满。可除了哭泣,唯有嘤嘤呜呜地哭泣。

    女人将手放在他小小的脑袋上,笑着对他说:心里若只抓着讨厌的事不放手,不幸会牢牢跟住你。还真,不要哭,不要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和难受,要坚强、开心呐……

    【心一旦被痛苦填满,人活得只会越来越痛苦;所以要学会让自己开心,要让日子变得开心起来……】

    这是母亲教给他的咒语。

    【还真!】熊熊燃烧的火海里有一声朝他喊叫的撕心裂肺。羽还真从昏眩中惊醒。

    天空上,星流花粉在清风中徐徐飘过他的脸面,吹拂他鬓角的缕缕发丝。它们飘落在他身上,他后背上的羽翼不由自主展开。

    风中吹来阵阵血腥味。

    他听见风里有一个熟悉地声音带着痛苦和霸道在喊着:“……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没有本王的允许,我不准你死在我的眼前!”

    原来像风刃这样冷血无情的男人也会有伤心的时候。羽还真抬眼朝那片血腥味吹来的方向望去。有一只羽翼雪白的大鸟在扑杀羽人。

    阿来的背上带翼,正于他眼前,追赶着同样背上生翼之人,并毫不留情将之一一斩杀。风吹动她满头白发如雪,风中她的神采似乎与记忆中翩然起舞的雪飞霜融合在一起,又隐隐叠进了风天逸那张漠然地脸。

    想起他时,羽还真展翅向这个男人飞去。

     

    有什么正满满堵在风天逸的喉咙里,让他几乎发不出身体里的嘶叫和呐喊。

    一次次地失去。

    一再地失去。

    以为终于可以抓住眼前属于自己的所谓幸福,幸福却嘲笑着他,迸裂成流沙般的碎片,从指缝尖轻易滑落。

    想要的总归都要失去。

    这就是属于这个男人的命格,终其一生,只能注定孤独无依。从失去丫头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深刻地明了所谓他的命运。

    这就是被世人舍弃,亦放弃了这个世界的男子所遭受的诅咒。白庭君的绝望。在咒术生效的那一刻,这诅咒同样成了风天逸一生的求而不得。

    所以他失去了他的亲情,失去了所有同胞和族人。在失去一切之后,以为绝望已经彻底,而绝望带给他的是再一次更彻底地失去。如梦魇化身的女子就在风天逸的面前,无情地摧毁着他视之为珍贵之物。所有一切又一次轻而易举地被毁灭。

    眼前所见本就是难以区分的梦境,抑或真实本身。

    忽然间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去努力挽回当前的局面?他努力做了一切,并努力去面对,去承受,终究得到的似乎就只有失去,失去,失去和失去……

     

    羽还真带着双翼自他面前降临。璀璨的光芒雕琢在他如玉石般的脸面上,又洒落到风天逸的眼睑前。下意识里他朝他的天神伸出手。羽还真将面前这个犹如稚子般无依的男人搂进怀中。

    父皇说他是将来的羽皇,贵族们说他是羽皇的儿子注定要做下一任的羽皇。可是他背上并没有羽翼。他是天生残缺的羽人。就如母亲将那只天生没有角的独角兽送给他一样。不管他伪装得如何完美,他只是一个天生瑕疵的残缺品。

    当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他,皇叔要为了皇位取他性命时。生在帝王家,是不是就注定不会再有骨肉亲情?如果这世上连至亲之人都想着害自己,那身边跟着的人还有哪一个是可以值得去信任和托付的?唯一能保护自己的便是自己。

    这世间恐怕再没有一个人会比他自己更明白一个人提心吊胆是何种滋味?一个人狐疑猜测又是何其孤独难耐。什么都只能独自承受的岁月他真的过倦了,疲惫不堪地可怜至极。

    曾经有个女孩站在他面前,他其实真的很想很想告诉她:他很爱很爱很爱她。他在乎她在乎得不得了。可被宿命捆缚的女子,转身便将他弃如敝履。

    他一直都知道:懂他的人自然会懂他,不懂他的人他付出再多仍是白费。

    命运却纠缠不休地一再戏弄着他。

    这一次,他将彻底地一无所有。

    死神会杀光他面前这些残存的同胞,还有此生他最后也是唯一的亲人。为了在平复的绝望里再一次给予他彻底地绝望,命运将羽族的幸存者送到他面前,又让他亲眼再见证他们被一一杀死。

    风天逸从羽还真的怀里挣开身。用双手牢牢捧住羽还真的脸。问:“如果我变成一个罪人,你会跟着去我逃亡天涯海角吗?”

    羽还真蓝色的眼眸映着他的脸。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把手扶在风天逸捧住他脸庞的手上,将它们拉到嘴唇边,轻吻着。

    风天逸低下头,也将嘴唇印在羽还真的额头上。

    他要去辜负先皇对他的厚望,辜负皇叔对他的寄托,他更要辜负所有子民对他的期盼。他要去做羽族的一个千古罪人。

     

    风天逸骑在羽还真的背上,朝脚下那个大开杀戒地人喊道:“你如果想杀光这里所有的羽人,那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擒贼先擒王。我是他们的羽皇,即便你把他们都杀光也没有用。只有把我杀死,你才能得偿所愿。”

    女人正把砍入对方身体里的剑拔出,抬头去望正在和她说话的人。

    羽皇伏在一个羽人背上,正被带向苍穹。

    锦绣张开双翼,跃向天空。手中提着一柄染血的断剑,向奔逃的匪首追去。

    竹林里,她仰头望着飞走的她,跌跌撞撞地去追赶她的身影。天空中的鸟越飞越远。被粉色花粉吹满的天空,静静地重复为一片花香与鸟语。

     

    风天逸将手中的鲛珠朝面前的湖泊用力丢掷。

    阳光下,它闪烁过一丝璀璨,而后没入山林湖泊的碧绿间。

    他搂住了他的脖子。也许,他们真的成了澜洲大地上最后的羽人。

    羽还真背着他,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该往何处去,但有这个人陪在身边,他似乎觉得何时何地,路都会在他们的脚下。

     

    数年后

    细雨在悉悉索索地下着,秀秀双手托腮,望着雨帘外,站在水墨色的屋檐下避雨的人。年轻的公子一身书生装,平凡朴实衬着读书人的一股清秀。

    “小姐,您是大家闺秀。您猛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你没觉得对方都快被你看得很不自在了吗?”丫鬟站在一旁,双手叉腰对自家小姐道。

    秀秀自顾道:“按戏文里演的,你说这书生什么时候才会走过来,吟一首诗赠我做定情信物?”

    丫鬟翻了个白眼望天,天在下雨。

    “花,痴。”

    花痴小姐不理丫鬟,自顾望着雨亭外的好看书生。

    不一会儿,书生忽然朝这边转过头,吟吟一笑。笑容刹那让小姐从石凳上跳起身。雨亭旁的石桥上,一个沐着细雨的男子正闲庭信步走来。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两个都是大帅哥。他们要是同时都像我求爱,我要选哪个一个呀?”

    丫鬟忙伸手过来捂小姐的嘴。“小声点要死呀!会被听见的。丢不丢脸呐!”

    桥上走过的男人转头看了她们一眼,嘴角轻轻带笑地露了一个苦笑。丫鬟对着他那双清透漂亮的眼睛实在有一丝窘况。

    男人从雨亭外走过。躲雨的书生撑开搁在旁的油纸伞,将迎面走来的男子迎进伞里,而后两个人肩并肩朝水墨青黛的深巷走去。

    秀秀嘟了嘟嘴,抱怨道:“什么嘛,原来是断袖的。”

    人家还没走远呢?这么大声会被听见的。丫鬟在心底狠狠牢骚道。

    正听在耳中的书生,伸手搭过同伴的肩头,将他半揽进自己怀里,并朝背后议论着的女人轻轻挑了挑嘴角。

    原来还是只公狐狸精呢!丫鬟和小姐彼此看了看彼此,心里忍不住想。

    羽还真朝身边的人道:“这样的雨淋着舒服,不用当心我会得风寒的。”

    风天逸想:谁管你淋不淋出个什么毛病呀。哎!

     

    乐坊里,忽然一片杯盏落地喧哗。舞姬吓得一声惨叫。捕快手里的刀落下,人头连着脖子的地方被齐根砍下,血无声地喷溅成一片红雨,沾湿脚下铺地的席子。

    女人连连尖叫,似乎喊叫得快要断气。

    她将通缉犯的人头用布巾包好。一双柔若无骨地手伸了过来,抓在她的衣袖上。她刚要拔刀,便看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正楚楚可人地望着她。

    大路朝她笑了笑,问:“姑娘有事吗?”

    “你是当差的吗?你可不可以带我走?”

    她笑了笑,“可我很穷,只怕付不起为你赎身的钱。总不能知法犯法,硬将你从这里掳走吧?”

    女子对她轻轻一笑,“那我养你呀。”她一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哈啊?大路一脸不解。这个女子要包养自己?可她难道不也是一个女人?她为难地对她露出一个苦笑。

    女人自顾将头靠进大路的怀中,她便只好伸出手去搭住她纤细的肩头。

    刚被吓了个半死的客人们,就像在看疯婆子似的围观着这两个容貌相似的女人。

    没有头颅的尸体还倒在一旁,客人们却三三两两围成一堆,议论起百花坊里的青竹姑娘将一个女捕快迎为入幕之宾的怪事。

     

    星流花粉还在飞舞。

    花香、鸟语,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待着。

    等待一个新的故事的开始,或者等待一个结局。

    2017-5-3

    The end


     

    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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